野有蔓草(2)

二

“你好，我是中文系的袁野，你的同班同学，可以认识你么？”一张阳光帅气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是那么美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怦然心动或者一见钟情的话，那么杨蔓草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了这个男生。

理所当然的，身处外地的两个人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就这样，没过多久，杨蔓草就和袁野牵起手来，走到了一起。

袁野问她：“你知道诗经里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咱两么？”

杨蔓草略一皱眉，摇了摇头。

袁野将她拦在怀里，用嘴贴近她的耳朵，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他说话时的气息。

只听到“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不正是这样么？

后来的这几年里，袁野会带着杨蔓草去爬长城，逛故宫，一起在天安门城楼前等待太阳的升起，一起在南锣鼓巷的文艺之地嬉笑打闹，杨蔓草觉得很幸福，特别是当他抬头看见袁野的笑脸或者依偎在他的怀里时，她都想起了一个词，叫“天长地久”。

所以当室友老邹急冲冲地告诉她袁野正在和别的女孩约会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感觉是懵的。

这才大三，还没有到毕业时的分手季，他们也正在热恋中，老邹开这个玩笑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老邹，你别看错了啊，你这大大咧咧男孩子的性格， 怕是肯定看错了。”寝室的另外一个姑娘小敏瞥见了老邹和杨蔓草之间的尴尬，急忙出来打圆场。

“是啊，老邹，你可别吓唬蔓草，他们昨天还很甜蜜地在一起呢。”李晓娆也插话道。

“你们还别不信。蔓草，可不是我瞎说，那袁野就是个骗子。他刚牵着咱们系隔壁班那个蛮漂亮的女生，叫什么柳潇的，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这我还能认错？”老邹捋了捋她的短发，越讲越气。

杨蔓草跑了出去，她跟发了疯一样，跑到了楼下的僻静处，颤抖着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喂，亲爱的。”那边袁野的声音响了起来。

“袁野，你在干什么呢？”

“我，没干什么呀。你怎么了？”

“我有件事想问你。”

“你说。”

“你是不是跟柳潇在约会？”

那边突然没了回音。

“你快回答我。”杨蔓草的声音略微有些激动。

“对不起。”

那边传来了电话挂断的声音。

杨蔓草跟失了魂一般，悻悻地回到了寝室，躺倒在床上，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卧槽，你们知道那袁野有多人渣。”老邹放下了手中的电话，愤怒地说道。

“怎么了？”李晓娆急忙问道。

“咱们系不是在推荐保送研究生的学生么？原来都是通过成绩直接排序，轮到谁就是谁。虽然现在名单还没有公布，但私下都知道他通过系主任柳教授的支持，获得了保研名额，原来根本就轮不上他的。”老邹说道。

“原来，他接近那个柳潇是有目的的啊。真的太恶心了。”小敏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我同学还告诉我，他这段时间像只癞皮狗一样，就对柳潇马首是瞻，还天天跑去人家柳教授家套近乎，这人简直了。”老邹站起身来，一脸的厌恶。

“蔓草，想开点吧，这种势力的小人，不用太在意他，反而应该庆幸了。大不了毕业回南方去，咱眼不见心不烦。”李晓娆拍了拍躺在床上的杨蔓草。

杨蔓草觉得恶心，和袁野在一起每一帧每一秒的画面，她都觉得恶心。

杨蔓草，这样的人不值得你爱。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自此再也没有联系。

毕业了，杨蔓草放弃了属于自己的保研名额，就飞也似地逃离了北京，回到了南方工作。

如果说要忘记一个人的话，或许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那座充满回忆的城市。

还有他。

三

同学会如期而至，就在北京一家高级的自助餐厅。

杨蔓草一眼就认出了袁野。

他神采奕奕地穿梭在人群里，端着酒杯，跟昔日同窗们一一敬酒。

终于轮到了她。

他满满斟起一杯，一饮而尽。

杨蔓草淡淡一笑，也准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袁野拦住，笑着说：“你意思一下就行，你这体质不能喝酒的。”

杨蔓草愣住了，她想起了那个喝醉酒的晚上，袁野背起全身发红疹、上吐下泻的她奔跑在去往校医院小路上焦急的样子。

要是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多好？

杨蔓草抿了抿酒杯，还以一笑。

第二天晚上杨蔓草接到了袁野的电话，她很诧异，因为他们早就断了联系，这是怎么联系上的呢？

那边袁野的声音有些陌生，他说：“蔓草，我们可以见一面么？”

“我们昨天不是才见过么？”

“昨天那么多人，咱们才说了几句话？蔓草，我有些事真的想当面跟你说。”

袁野的声音很认真，很诚恳，杨蔓草也没有再推辞。

“好吧，那就见一面。”

“好，那你等我来接你。”

杨蔓草心想，不管怎么样，自己都需要这样一个解释，当年未说过的话或许现在说出来也不算晚吧？

四

这是西单一家高级的西餐厅。

袁野和杨蔓草正和许多情侣一样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子，欣赏着北京的夜色风光。

“蔓草，你喜欢北京么？”

“我？谈不上喜欢不喜欢。”

“我记得我们之前来过这里，那里的天桥上，我们一起听过一位白胡子的流浪歌手唱着民谣。”

“或许吧，我记不太清楚了。”

杨蔓草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其实那些记忆怎么会忘记？呆了四年的北京，就是四年青春的埋骨地，所有的青春和回忆想必都埋葬在这里吧。

“蔓草，我知道你怪我，我当年和柳潇……”

“你别说了，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蔓草，我知道你们都以为我是为了保研名额，毕竟柳教授是系主任，他的支持对我来说很重要，但……”

“我真的不在乎了，袁野。”

“蔓草，你不明白。我需要留在北京，我需要在这边深造的机会，我从农村出来，我不可能再回去，我要想留在北京生存，那是我唯一的出路。而且有些事你不知道……”袁野显得有些激动。

“袁野，我真的不想再谈论这件事情了。”

“蔓草，我现在已经在北京买了房买了车，要是你愿意的话，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袁野，我们不可能了，再见。我不能容忍我身边陪着我的是这样一个势力的小人。”

杨蔓草扭头走了出去。

她独自走在大街上，觉得心里莫名的踏实。

自己的青春也算是有了交待。

五

袁野把车停靠在路边，开着窗户郁闷地抽着烟。

“听说你和杨蔓草私下见面了？”一个面容精致的女子坐到了车里。

“你想怎么样，还不肯放过我么？这么多年了，我也偿还够了吧？”袁野扔掉了烟头，显得有些愤怒。

“袁野啊袁野，亏你这么喜欢杨蔓草，结果人家还是不搭理你，哈哈哈。”

“你，你真的就是一个变态。”袁野显得狂躁又无奈。

那女人轻蔑地一笑，对着镜子开始梳妆打扮。

镜子里显示出李晓娆那妆容精致的脸。

袁野平和了一些，说道：“晓娆，即便是我再对不起你，但是我当年听你的安排，去追柳潇，让蔓草放弃了保研名额，成全了你的保研梦，你也该知足了吧？能不能别再缠着我。”

李晓娆微微一笑：“要不是当年我撺掇她离开你回家乡去工作，你能让她走？这机会明明就是我自己争取来的。而且，要不是你那次喝多了对我动手动脚，我也不至于抓住了你的把柄，所以你要怪还是怪自己吧。”

袁野怒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拆散我们！当时我觉得名声很重要，只能依着你来，不然我就毁了。但是现在我可不怕你了，你不要再逼我！”

李晓娆说道：“你懂一个女人嫉妒的心情么？我就喜欢别人的东西，我就要把别人的东西抢过来。你知道小的时候我心爱的东西妈妈硬要送给妹妹玩时我的心情么？那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要把所有好的东西都抢过来。谁让你们当时总是在我面前秀恩爱，谁让你们那么浓情蜜意，错误都在你们！我告诉你袁野，那一晚是我给你下药了，我就要抓着你的把柄让你永远不安宁！”

袁野怒吼道：“你这个疯子！我告诉你李晓娆，你做梦去吧，我现在就要去找蔓草跟她说清楚。”

袁野怒气冲冲地下了车，用力地摔上了门。

李晓娆狰狞地笑了起来，坐到了驾驶位置。

她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汽车，突然用力地踩了油门，向袁野撞去……

六

“喂，你好，请问是杨蔓草小姐么？我们是市公安局的，麻烦你来一趟。”

杨蔓草正在酒店里休息，准备一会儿去机场飞回家，却一头雾水地接到了这个电话。

警察把来龙去脉老老实实地都跟杨蔓草说了。

杨蔓草心中百般滋味，先问李晓娆。

警察说：“她已经把所有事情都招了，可以说是童年的经历导致了她个性的扭曲，目前已经被拘留了。”

杨蔓草心里不禁问自己，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友谊？

她想起那时正是李晓娆劝自己赶紧离开北京回家乡工作，原来美好的景象竟然是如此虚伪。

再问袁野。

警察说：“他伤重不治，已经去世了。”

杨蔓草感觉枯竭的心里渐渐涌入了甘泉，她竟然觉得眼眶开始有些湿润。

在我最不相信爱情的时候，你却又给了我再爱一次的冲动。

原来袁野不是不爱她，只是相比于爱她，他更愿意做一个能够保护她的人。

杨蔓草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警察叫住：“这个是给你的吧，我看上面写着你的名字，你拿着吧。”

杨蔓草接过，道了声感谢，转身离开警察局，在门口默默地打开，眼泪已经止不住地流淌。

上面是一首诗，来自《诗经•南风》的一篇。

是这样写的。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

杨蔓草捂住了嘴，哭着笑出了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