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能力

文/孤独阿卡

把姐姐从县医院拉回家的那天下午，我第一次看见爷爷流眼泪。自从姐姐生病以后爷爷就经常一个人拿着烟袋锅子坐在门口的大杨树下念叨：事儿再难也得办，反正人活着也没有容易的事儿，车到山前必有路。爸爸妈妈出去打工已经有好几年都没有回来过，爷爷是我和姐姐的顶梁柱。我看见爷爷流眼泪的时候就像是鱼儿离开了水，一切都是未知，只有张着大嘴拼命的哭。

爷爷拉着架车走在前面，他的背很驼，烟锅别在腰里，烟袋来回的晃悠着。他两只干枯的像冬天的树枝一样的手从那件破旧的中山装的袖子里伸出来，扶着架车的两只车把。爷爷不时地腾出一只手来抹眼泪。我走在后面低着头推着架车，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掉落在架车轮子走过的辙印里。走着走着我就忍不住哭出了声音，爷爷回头看着我摸了一把眼泪没有说话。

姐姐身上盖着我家的那床破花棉布被子，闭着眼睛躺在架车上。除了偶尔皱一下眉头就再也看不到姐姐有其他的动作。夕阳发出来的橘色的光照在爷爷的背上，照在姐姐的脸上，照在我正在掉落的眼泪上，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催促着我们赶快回家。

在医院的时候爷爷都给医生跪下了，我看到爷爷跪下了我也就给医生跪下了。那个医生很客气的把我们拉起来，他说姐姐已经不行了，别说现在爷爷拿不出钱来就算是有钱去北京也没有办法把姐姐看好，医生还说让爷爷回家给姐姐准备草席吧。那个医生也是个好心人他说着说着眼泪也留下来了。虽然我才上三年级我也知道医生说的话是什么意思，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大人死了装棺材里埋，要是小孩儿死了就直接用草席卷着埋进土里。

我真的很害怕，爷爷一抹眼泪我就更加害怕了。

我们回村的时候太阳已经不见了，进村之前爷爷停下来擦干了眼泪，用手擤了一把鼻涕抹在了鞋后跟上。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开始拉着架车往家里走。爷爷回头看我的时候我也正在擦眼泪，泪眼朦胧中我看到他的双眼深陷在眼窝里儿无法捕捉到他的眼神。我只看到爷爷的脸上裂满了皱纹，满脸的皱纹里浸满了眼泪，我感到了黄昏的冰冷。

乡亲们都在各自的家门口吃着晚饭，看到我们回来以后就一下子都涌到了我家的院子里，他们端着饭碗一边吃饭一边感叹，说我们一家你很可怜。他们端的饭我没有吃。不知道为什么，一听到别人说我家可怜我心里就又一种很强烈的厌烦和叛逆的情绪，我想那是门口的铁锹把他们全都打走，可是爷爷在我不敢。

天已经黑下来了，院子里那个老旧的灯泡发出暗黄的灯光，昏暗的灯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乡亲们无力的照在地上。我心里很难受，决定找个地方出去大哭一场。我从乡亲们端着的饭碗地下挤出院子，我家的小狗幺幺跟在我身后。一出院子，我的眼泪就掉了下来，滚烫滚烫的，但是我强忍着没有哭出声音。我害怕院子里的人们听到我的哭声以后笑话我，我爷爷他们说小子应该成长为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能因为一点儿小事儿动不动就哭。我不想让村子里的乡亲们看不起，更不想让他们可怜，所以我就往村子后面走。幺幺一直跟在我后面，被我吼了回去。

出了村子以后我就开始往村子后面的那座破砖窑跑，那是我和姐姐经常去玩的地方，平常很少有人去，大晚上也肯定没人，所以我决定去那里大哭一场。月光穿过树林把树枝的影子投在地上，错乱斑驳。我穿过树林往河边跑，还没跑到破砖窑我就已经忍不住了，一边跑一边放声大哭。我哭着跑进去，坐在砖窑的地上，用手拍着大腿放声大哭。鼻涕和眼泪流的满嘴都是，我也没有擦，就是一个劲儿的大哭。

月光如水，照进没有窑顶的破砖窑，我的哭声很大。透过朦胧的泪光，我看到我的哭声似乎把地上的月光都震颤地起了波纹。这时候河边只有我一个人，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我哭累了以后就坐在地上抱着双膝抽泣，把眼泪和鼻涕擦下来抹在地上。泪眼朦胧中我看见月光撒在河里，整条河都闪着银光，夏夜的风吹起波纹，就像河面上铺满了星星。

我想姐姐就要死了，以后上学的时候就没人帮我背书包，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也没人给我出气了，再也没有人陪我一起放羊，我压好水以后再也没有人帮我往灶房提，想着想着我就又哭了。

“小磊，看你哭得这么伤心我都想哭了。”一个柔弱的女孩子的声音叫着我的名字说。

我抬起头看了一下，旁边根本没有人，难道是我听错了吗？可是我刚刚真的听到有人在说话，这个时候我开始害怕了。我觉得刚才说话的人可能是在砖窑外面，可是我没有胆量有道外面去看。我坐在地上，后背发凉，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小磊，你歇会儿吧，先别哭了！”还是那个人的声音。

“你是谁？你出来跟我说话。”我的心跳得很快，害怕得喘着气说。

“我是一只小白蚁，我没有名字，同类都叫我小白。小磊，我就在你的手上啊！”它说。

“别糊弄我。白蚁怎么可能会说话？”我说着都快被吓哭了！

“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只是一只小白蚁。你看，我就在你的手上呀”它说。

我既害怕又慌乱，不知所措，我觉得自己肯定是见鬼了，全身开始发抖。恐惧之中，我借着明亮的月光，胡乱地往手上看了一眼，手背上果然有一只长着翅膀的白蚁。我害怕极了，在颤抖中伸出一只手想杀死它。

“小磊，请你不要伤害我，我知道怎么样治好你姐姐。”它说。

听了这句话我全身更加剧烈的抖动，没有能发出声音。

“小磊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村子里的事情我都知道。”它说。

“你怎么会说话？你怎么知道我姐姐快死了？你真的只是白蚁？”我问。

“对啊，我就是小白蚁。世界上的每一种生物都会说话，只是能听懂的人太少了。我有我的灵性，所以我知道你姐姐生病了，村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知道。”它煽动着翅膀说。

“你怎么知道我能听懂你说的话？”我看着手背上的小白，用另一只手往屁股上抹着眼泪和鼻涕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