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高血压中风的已经有了两个,都肥胖,尽管都瘫痪了,可都活得挺韧劲,“赖”在床上,在儿女的服侍下能吃能喝,一年有余了。可我的舅妈,在几个女邻居帮着洗净身子刚躺到床上,就病情加重,先是连睁眼都困难,接着哑了嗓子。凌晨时分,62岁的舅妈静悄悄地永远闭上了眼睛。
在外打工的儿女们,也就是我的表哥表姐们得了消息,都赶回来了。邻居们带着些许羡慕安慰号啕大哭的表哥表姐:“你妈心地善良,走得快,没病没痛,一路上走得挺顺。”
这是山村人古老的“传统”,如果哪位老人“走得快”,就是“有福分”的象征。可再多的安慰,也无法抑制住表哥表姐们的伤心,他们眼泪汪汪的问:“我妈妈,走之前,最后说了什么?”他们担心,母亲有什么未了的心愿遗留在人世间。
几个邻居异口同声:“她只说了一句话,‘按时吃药,每天三次。’其他的,啥也没讲。”
舅父此时就站在舅妈的床边,他默默地擦了一把泪。他的手正握拳插在衣兜里,拳头里,紧紧攥着的,正是那沾了几滴泥印子的白色薄纸包着的感冒药。他知道,舅妈虽然眼睛都没有睁开,可她,她的唯一一句临终遗言,明明白白是在叮嘱他。
就这样,我的舅妈,一生中没有任何闪光故事,绝大多数时间都在与舅父拌嘴吵架,并且非得要占上风才肯罢休的舅妈,以一句话,凝结了万千牵挂,浓缩了万千恩爱的八个字,作了最平常又最深切的爱的表白,作了结束43年夫妻生活的谢幕辞。